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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人倒下了。
白衣清瘦的谋士的宽袍大袖已换做沉重的战甲,倒下时铁片撞了石块,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声响。
那个人跌下去,像一只折翼的鸟委顿于地,头颅垂落,了无生机。
明诚是在窒息中醒过来的,他拼命地喘息,能感觉到自己的肺叶在凶猛的扩张,连肋骨都因为太过用力的而吸气而隐隐发疼。
他翻身下床,走到浴室洗了把脸,水珠顺着打湿的额发淌了一脸,又被吸入鼻腔,明诚控制不住的呛咳起来,他双手撑住洗手台勉力直着身子抬头,镜子里的青年面无表情,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只一双眼眶泛着微微的红。
他发上不束金冠玉带,案前亦无牌位明珠,他明明已经不是那个痛失所爱的萧景琰。
他比萧景琰幸运,因为这一次那个人始终在他身边,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宠他,保护他,张开双臂站在他的身前。
他比萧景琰不幸,因为这一次他的步伐止于兄长,萧景琰和梅长苏至少还得了那一夜的倾心对拜,如今他只能望着明台期盼的眼睛沉默不语。
而在明台被毒蜂带走,拒绝了他的救援后,在仿佛无止境的黑夜里,梦魇狰狞的困住了他。明诚在梦中亲眼看着梅长苏死去。
和明台一模一样的眼睛合拢,再不会映出这一片壮美或破败的山河。
世间再无梅长苏。
明诚曾翻阅过无数史籍,寻找回忆中出现的那个王朝,最后一无所获。那些波澜诡谲,金戈铁马只是静静的沉在他的记忆深处,不得青史记载,不得口耳相传。
世间从无梅长苏。
所以明台不该像梅长苏一样凋零。
但他终于拦不下他,就像萧景琰站在城墙上,目送梅长苏头也不回的奔向了烽火狼烟。
明台觉得,阿诚哥的眼睛里有一片海。
温和包容,深邃宽广,也无波无澜,风平浪静。
前者让他安心,后者让他愤怒。
明台的任性与伤痛会被温柔的包容,他的质疑与怒火亦同,即使明台再激烈的情绪,都如同石子投入大海,能激起水花,却掀不起波涛,明诚以不变应万变,默不作声的立于不败之地。
后来明台不再想要看到那一片沧海掀起万丈波涛的样子。
审讯室白亮的的灯光刺入他的瞳孔,新的痛楚让几欲涣散的意识再度凝聚,明台冲行刑者嘲讽的笑笑,便不再去理会加诸于肉体的痛苦。
记忆层层翻涌,零散的碎片缓慢的拼接完整,他爱的和爱他的人们对明台温暖的微笑。
若他的人生就要结束在这里……
明台闭上眼睛,呢喃出声:“景琰,别怕。”
梦中的梅长苏说:“如果你的将来没有我,也一定会很好。”明台曾完全不能理解,没有了梅长苏,萧景琰怎么会好?没有了梅长苏,萧景琰如何面对漫长而孤寂的一生,如何面对得而复失的自己,又如何面对这挚爱尸骨之上的平安山河?
他想梅长苏算尽半生,为所有人找到了妥帖的结局,唯独没有自己,他去后,有千万万人可能会得到幸福,唯独不会有萧景琰。
可如今明台自己深陷死境,精疲力竭的时候,原来他能说出的,仍和千百年前的白衣谋士全然相同。
景琰,别怕。
阿诚哥,别怕。
不过是分离而已,如果你的将来没有我,也一定会很好。
他的灵魂似乎被分裂成了两半,一半用来全神贯注的瞄准,一半用来声嘶力竭的尖叫。
明诚端着枪,看着瞄准镜中的明台。
几天之前,他的小少爷笑着对他说要他陪着演一场戏时,为什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呢。
他不该那样宠他的。
他的小少爷仿佛昨天还是天真的少年,做事只凭一腔热血,会在任务中不慎遗落随身的手表,会因为担忧不顾隐藏自己的冲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。
明诚以为他可以一直替明台善后,替他捡起证物,死死地拦住明台就算激动之下的小少爷对他举枪相向,教训他你能不能懂点事。
就像是梅长苏永远是萧景琰的头脑,明诚可以一直做明台的保险线。
明诚以为危险的只是自己。
他不惧将自己的心口暴露在明台的枪下,就算这场戏压上的筹码是明诚的命,他也愿意陪明台好好演一场清除明诚的戏码。
结果转眼之间,他的伤口被细致的包扎,一身嫌疑尽除,明台沾满血污,伤痕累累,要由他亲手开出处决的一枪。
我不能把明台的命交到一个疯子手上。
所以明诚来了。
他的小少爷清亮的声音变的嘶哑虚弱,低低地对他说:“谢谢阿诚哥。”
十字瞄准镜间,明台的眼睛弯了弯。
阿诚哥,别怕。
我不怕,明台,你也不要怕,阿诚不会让你折翼,如果你坠落,我拼了命也会接住你。
明诚瞄准他亲手放入的那块怀表,勾下扳机,枪声震耳欲聋,不如明台胸前的血迹和倒下的身影让他心惊。
到了家,听到阿香的惊呼,明诚才发现肩膀上的伤裂开了,温热的血涌出,沾湿了半边衣服。
他没感觉到疼。
年轻的帝王蘸墨挥毫,长林军三个大字力透纸背,淋漓墨色到最后枯涩,难以续笔。
萧景琰抬眼,沉沉望向殿上俯首众臣。明台在时光彼端,看到那似曾相识的目光。
他曾在明诚眼睛里看到过的目光。
我不想要你活在我心里,我想要你活在这世间。
即使我终究留不住你。
梅长苏说如果你的将来没有我,也一定会很好,萧景琰便至死不忘,从此梅长苏在心底无声的活。
梅长苏说待你发光,我便消失,萧景琰便为护卫山河的铁骑赐名长林,从此他的姓氏长久流传。
原来若执念深重如斯,那玄衣天子也可逆天而行,一碗孟婆汤,洗不尽凡人之躯的灼灼深情。
明台最后望了一眼萧景琰,转身大踏步的向来路行去。
幸好,梅长苏也从不曾忘记。
明台从深远的梦境中醒来,随着知觉恢复,左胸伤口一片灼烧的痛楚,他费力的睁开眼睛,模糊的光影晃动间,甘甜的水流入喉咙。
“阿诚哥,”明台扯开嘶哑的声音,“我……”
“明台。”熟悉的气息靠近,柔软的触感轻轻压在他的额头上,吐息吹动明台的额发,“你回家了。”
“我感到特别的害怕。”
这声音轻的仿佛呓语,明诚一怔,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,说话人扭头看窗外,并不与他对视。
“你自己要多保重。”
他微微笑了,答道:“好。”
“你乖乖在家养伤,别让我分心,我自然会平平安安的回来。”
当明台现身车站的时候,明诚的神色仍然不动,一声果然如此的叹息在嘴边绕了几圈,还是无声的咽了回去。
他从候车室冲出,持枪瞄准的手坚如磐石,眉心,后脑,心脏,弹壳清脆的落地,每一声都带走一条侵略者的生命。
在硝烟里,明诚看见明台亮如晨星的眼睛。
你为什么来?
大姐在这里,大哥在这里,你也在这里,你问我为什么来?
你所在之处,便是我义无反顾要到达的地方。
“不许笑!”
明诚托着下巴,笑而不语,明台佯怒的挥舞着羽毛球拍指着他:“有什么好笑的。”
的确没什么好笑的,明台的羽毛球技巧十几年如一日的屡败屡战,大家都不好意思再嘲笑脸皮薄的小少爷了,非是我军太脆弱,实在是敌人太强力。
明诚微笑着端过冰镇的汽水,看着明台活力满满的跳过来,滚到他怀里,在大哥和大姐的笑斥里拿起一条毛巾擦去明台的汗水。
他的小少爷靠近他,落入他,如同飞鸟投入无垠海洋中的陆地,安心栖息。
明台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颈,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问:“你刚才想到什么了,笑的那么开心。”
他回抱住明台,也低声在他耳边说:“没什么,一些很久远的事。”
明台沉默了一会,突然问:“阿诚哥,我一直想问你,你……认识萧景琰和梅长苏吗?”
总角年少的约定,鼓角动地的战场,痛彻心扉的失去,灯下岑寂的相伴,无可奈何的分离和求仁得仁的结局。
皆如浮光掠影,而眼前的圆满是真实。
他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一点,轻声回答:“我不认识他们,我……知道他们。”
他们在一起,在这烟火人间,太平圆满。
如此,便胜过故纸堆内千百传说。
END